临行之前，娘对她说：鸳鸯符，相思蛊，终抵不过郎心薄幸，痴心错属。 她粉颊含笑，牵动嘴角，腮边点缀着两个浅浅的梨涡：他已与我喝下鸳鸯蛊符，此生此世，必不负我。 一、 朱红漆柱雕雏凤，明黄衣衫缀腾龙。指尖按在冰冷的琴弦上，浅拨低弄，抑扬顿挫的乐音如激流的瀑布，溅得满地琤瑽，急转直下，直到一曲终了，那余音撞击入耳，仍潮水般不绝地回响。 元妃对坐在主位上的那抹亮黄身影说道：陛下以为如何？ 皇帝面有悦色，问：你叫什么名字？ 她低下头：民女聆月，生于苗疆。 另一侧的皇后徐氏冷笑一声：聆月，你不是二皇子的侍妾吗？ 她的脸一时间涨得通红，不等她回答，旁边的元妃发话了：近几日圣上总嫌曲乐坊那几个伶人翻唱旧曲无趣，律儿说她擅丝竹，我便将她带来，给大家弹几个苗疆小曲，倒也新奇。 皇帝微微点头，道：苗女聆月琴艺精湛，赏银千两，赐曲乐坊走动，随时候命。 她抱着琴躬身跪倒：谢陛下。 竟泪凝于睫。 她的琴声，能打动妃嫔，打动皇上，引得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如痴如醉，而这些人里，却早已没有他。 二、 回了府上她便问他的下落，丫鬟回报说：殿下带语蓉姑娘外出打猎，要三天后才能回来。 聆月不语，洗净玉手下厨房，将新鲜羊肉切成小块，混合着药材放在沙煲中文火煎熬，手持蒲扇，守了三天三夜。 直到晏律回来，她才忙不迭地将浓稠喷香的汤汁倒在瓷碗之中，不顾滚烫，一路小跑着向他奔去。 晏律正和语蓉有说有笑地进了厅堂，脱了斗篷，来不及融化的雪花，细碎地洒落一地。 她双手通红地捧着煲锅：天气寒冷，殿下喝点儿羊汤暖暖身子吧。 晏律脸上露出了笑意，偏着头问她：你亲手煲的？ 她用力点头。 他接过汤碗，招呼身边的语蓉道：聆月的厨艺可不比她的琴艺逊色，来，你也尝尝。 她看到语蓉就着晏律手中的羹匙吃了几口，笑得开怀，又夺过羹匙喂给他，二人郎情妾意地吃着一碗羊肉煲，好像蜜里调油，美不可言。 聆月默然地退了出去，一脚绊在门槛上，重重摔在尘埃之中，这声响似乎吵到里面的人，晏律蹙起眉头，咽下语蓉喂给他的汤汁，看她一眼，道：出去时小心些，把门关好。 她忍疼起身关上房门，却阻隔不了那欢声笑语，楔子一般，狠狠地钉进她的脑海，敲击着太阳穴，疼痛不已。 她手中握着精致剔透的玉符，泪如雨下。 三、 五年前，二皇子晏律经过苗疆时结识了聆月。初相见时，她正坐在家门口，迎着飞舞的桃花弹着月琴，他勒住马缰怔怔地看着她，听她弹了一曲，又一曲。 直到日薄西山，月满光华。 他说，她迎风抚琴的样子，就算九天之上的仙子，佛陀身边的飞天，也不过如此。 她红了脸，靠在他胸口，听他急促有力的心跳，便已痴醉了。 晏律要带她走，跟他回家，他要她，做他的王妃。 娘不许她去，她说：男人郎心薄幸，皆不可信。 晏律便紧紧地执了她的手，道：我愿与你饮下苗家恋人的鸳鸯符，今生今世，定不负你。 鸳鸯符是苗疆绝密的情蛊，恋爱中的男女将各自头发烧成灰烬，混以五种蛊毒而成。饮此符为盟誓，此蛊并不致死，但会让变心的一方永远断绝子嗣，香火无继。 她知晏律是这国家堂堂的二皇子，是和太子争夺储君之位的人选，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断了香火，他待她，定然是真心实意。 晏律打造了一对碧玉细细雕琢而成的玉符，做成镂空的鸳鸯形状，每人一支，他把玉符挂在她脖颈上时笑着说道：你送我鸳鸯符，我也还你一个。 只可惜，这真情维系不过两载，他便另结新欢。 可她却仍抱着希冀，以为只要在他身边，便能等到回心转意，春暖花开。 四、 第二天，她坐在房内轻调琴音，语蓉袅袅婷婷地走进来，语气冰冷：昨做的羊肉煲汤鲜味美，我想再喝一碗。 她只得起身，去厨房洗净了双手，添了材料继续熬煮起来。 烧火的时候，有灰尘落入了眼睛，她不住地咳嗽，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，滴在浓稠喷香的汤汁中，泛起丝丝涟漪。 这天夜里晏律回来时，发现语蓉无力地倒在榻上，丫鬟郎中围在前后，纷纷叹息不已。 怎么回事？晏律勃然大怒。 夫人……喝了那苗女的一碗汤，便中了毒。语蓉的丫鬟低声说道。 晏律二话不说直奔聆月的卧房，踢开门，那声音惊得她从榻上坐了起来，慌忙问道：怎么了？ 他只是冷笑：你自己做的事情，还不清楚？ 她越发不解：我做了什么？ 语蓉险些被你毒死！晏律几步走过来，一把抓住她的头发，把她从榻上生生拉扯了下来。 殿下！她倒在冰冷的地上，眼中含泪，惊呼一声。 话音未落，脸颊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巴掌。 抬头望去，晏律的脸背对着门外明亮的月光，窥不分明。 只听得到他冰冷无情的声音：我不想再见到你这贱人，马上给我滚出去。